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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是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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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是她

紀容棠查案有兩個習慣,一是站在兇手的角度思考犯案經過,二就是從死者角度重現死亡過程。

此次的投毒,死者人群冗雜必不是突破口,那麽搞清楚作案者的動機就至關重要。

對整個世道不滿、對所有生靈不敬,這樣的人一定也剛剛經歷過大起大落、生死相隔,才會失去生存的意志,並且要在死之前拉下所有人一起下地獄。

柳燕翎正符合這些條件,而且最關鍵的是,她由內而外地憎恨站在這些平民百姓背後的那個人,公孫覺。

既然她失去了最想要的,那麽就必須剝奪公孫覺最重要的。只有屠戮公孫覺的子民,才能洩心頭之忿,只有讓整個大鄴都不好過,她才能心滿意足過完餘生。

無論是蘭丹戰敗、還是王益平失勢,柳燕翎對這樣的結果絕不會僅僅是不甘,更多的是她還要報覆,所以才會從翀州奮力逃回京城。夢從哪裏開始,就要在哪裏結束。

回想當初柳燕翎殘忍殺死凈慈、並剜心剖肺的手段,就可以判斷出她是一個寡情狠毒、殘忍兇惡的女人。這樣的人,要說她對王益平有什麽夫妻情誼、甚至替王益平重操舊業,紀容棠是不會信的。但若說她心中有何未完成的事,倒是會拼死也要完成。

而且凈慈之所以肯為她做那麽多事,二人之間一定發生過比王益平更甚的感情。可繞是這樣,柳燕翎都能下去毒手,可見她極度自私的本性。

所以她怨恨的是公孫覺讓自己的黃粱美夢成空,讓她隱忍了半輩子才將將到手的富貴權力頃刻間化為須有。她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替自己不值、為自己報仇。

“那柳燕翎現在會在哪兒呢?茫茫人海的,咱們如何找得?”

裴珩聽了紀容棠的推斷,雖然覺得極有道理,但那麽一個大活人,既能通過層層阻礙逃回京城來,必定有超乎尋常的手段。

紀容棠沒有停下手中的筆,反拋回去個問題,“知道縱火的犯人為何總會在犯案現場附近被捕嗎?”

裴珩微怔,他何曾想過這種問題,隨即不解地看看秦樹游,也是一副擺手搖頭的樣子。

“總不能害怕得腿軟跑不動吧。”他說得漫不經心,只等紀容棠倒豆子。

他最愛看她侃侃而談的樣子。

“因為刺激。”紀容棠依舊奮筆疾書,頭也不擡,“火光沖天的場景,在尋常人看來的第一反應,一定是恐怖的、想遠離的。但在縱火者眼中,那就是一副美到不可勝收的巨畫,是他精心打磨、堵上全部的作品,他要欣賞,越近越好。”

待到最後一筆寫完,紀容棠使勁兒呼幾口氣吹幹墨跡,才折好遞到秦樹游面前,“游叔可否幫個忙?”紀容棠想讓他以發現被害者所中之毒的身份,去大理寺給韓尉送信。

秦樹游下意識想瞄一眼裴珩,但馬上又晃晃,點頭應了下來。

就算不看裴千塵面子,裴珩也是他看著長大的,跟自己兒子無異。如今兒媳婦有求,他哪兒有不應的道理,就是刀山也得上。

“哦哦,我知道了!”

裴珩琢磨過勁兒,驚喜地一拍手,“你的意思是縱火者享受的是整個過程,而不是只在意事物最終燃成的灰燼,他看到火災現場,就像看到自己的傑作,可能會感到滿足、有成就感。而柳燕翎主導的這場報覆,也是為了滿足她的臆想,所以她一定會在附近偷偷觀看。”

紀容棠勾起唇角,略帶滿意沖他點點頭。“不止。”

“柳燕翎將自己所有的痛楚都歸結到陛下一人身上,那麽她就也一定想要看到陛下痛不欲生的樣子,這才算是真正的報覆。所以她必須留下,等待越來越多的人中毒、等待大理寺查案無果激起民憤、等待陛下失去民心,甚至等待人傳人將毒素也帶去陛下的身邊。”

紀容棠想事情總愛想到最壞的情況,做的打算自然也是為了迎接最嚴峻的局面。

她在信箋上粗略寫了關於柳燕翎是兇手的推斷,讓韓尉盡快聯系金吾衛一同行動,按著柳燕翎的畫像挨處所搜,尤其是幾處涉案場所的附近。並要看顧緊城門,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走。

而韓尉收到信箋,第一件事兒卻是命人攔住秦樹游,要單獨問話。

“寫信的是何人?現下在哪兒?”

“你既然已經有了答案,就遵循內心去做吧。”

這是紀容棠早就交代好的話,秦樹游只是一字不落覆述了出來。

打沒打消掉韓尉的疑惑,他不知。但韓尉聽後那愈發如磐石般堅定的目光,他卻是瞧出來了的。想來是芙兒媳婦的話奏效了,他也算圓滿完成任務了。

一切都在朝預期的方向發展,若是韓尉動作快,明日就應有收獲了。不過事不遂人願,幾人翹首以盼而來的,卻是三家酒樓的食客均有在昨夜因救治無效而亡的消息,就連被秦樹游治療過人裏的,也有個幼童不幸身亡了。

“竟還往裏摻了藏頭堿!就怕死得不徹底嗎?真是個蛇蠍毒婦!”秦樹游氣得直抖,手中的銀針都跟著快晃出殘影。

藏頭堿是一種類似□□的毒物,但毒發更慢、表象更弱。且與斷腸草中毒的最初癥狀極為相似,腹痛無力、心律不齊。唯獨一個不同的表象,是誤食了藏頭堿的人,間隔六個時辰後才會開始口幹舌燥、發熱冒汗,不停想要飲用涼水來降溫止渴,最終水的含量超出胃部負擔,爆裂而亡。

白日病患太多,秦樹游給癥狀嚴重的都施針逼毒,唯獨一個堅持說自己在店裏只舔了一口筷子的幼童,因害怕遲遲不配合針灸,無法才抓了藥回去喝。不想還沒熬過晚上竟就沒了。

他有些懊悔,不該由著那孩童跟家長胡鬧,白白葬送了一條小生命。

同樣難的還有韓尉。白日他按著匿名人給的線索去調查趙記糧油,在其家中逮捕了老板趙源,一番雷厲手段使下,趙源也如實交代了前因後果。正在跟顧長豐顧少卿探討下一步的抓捕計劃,兩個差役突然火急火燎闖進來,直說門口有來鬧事的了。

“罪犯逍遙,大理寺辦案如兒戲!”

“百姓苦等,大理寺慢如老牛拖車!”

一聲高過一聲的質問聲討,在幽暗的長睫上回蕩,激起更多在此案件中受害人的共鳴。集聚的人群愈發龐大,憤怒和不滿就如同煮沸的江水,翻滾不絕,直沖進韓尉面門,生生堵住了他的嘴巴。

“此案損傷慘重,本官也深感痛心。幸而兇手線索已被掌控,顧某謹代表大理寺向各位保證,大理寺決不拖延推諉,定盡快抓捕兇手歸案,嚴懲不貸!”

顧長豐理解民眾的聲嘶力竭,好言承諾,安撫了半天情緒,人群才漸漸散去。正欲回去繼續制定抓捕計劃,去看見街口處駛來一輛深藍棚子、並不顯眼的馬車。

“顧少卿,陛下有請。”

淩霄目睹了方才的經過,刻意等到此時才出現,瞥了一眼在旁拱手行禮的韓尉,“韓大人也跟著一起吧。”

並非淩霄自作主張,而是公孫覺對此案的震怒程度前所未有,多一個知情者,也許案子說得也能更細些。

果然公孫覺對於韓尉的進宮並未多言,只是面色陰冷聽著二人匯報案情,聽到可憎處便皺起眉頭,仿佛能擰出冰霜。

“多久?”

知道公孫覺這是在問幾時能抓到犯人,顧長豐不敢囫圇,“犯人若在城中,五日內必定緝拿歸案。”

其實五日他也不敢打包票,但已經是能給到的最大限度。但是公孫覺並不買賬,“一日死十日,朕有五十人可供賊人加害嗎?!”

夏夜的風並不涼,但拂過二人臉上,卻堪比冬日凜冽刺骨的北風,再多兩下就能割開口子。

“就三日。”

上空公孫覺低沈的聲音終於響起,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冽。韓尉跪在顧長豐錯開半身的位置,恰好能看清他臉上的惶恐,蠕動的嘴角明顯是還想給大理寺爭取時間。

思索再三,壯著膽子替他應下道,“陛下,犯人一定還在京中沒走,顧少卿說得保守,三日定能抓到!”

公孫覺被韓尉的聲音吸引過目光,審視著他頭頂紋絲不動的冠帽,倒是生出片刻的讚許。確是她調教過的人。

顧長豐是公孫覺前幾日才調去大理寺的心腹,沒有紀容棠,大理寺也勢必要掌握在自己手中。但心腹也分實力高低,他還是不甚滿意的。

待二人出了禦書房,公孫覺即刻喚令淩霄,“去查查那個韓尉,顧長豐不敢接的他敢,是不是另知什麽隱情沒有報?”

他一向不反對能者上位,但是要想擠走自己的人,必須得有更值得認可的東西才行。可讓公孫覺沒想到的是,韓尉竟不是只圖搶功,而是真的有把握。

“韓尉一共收到兩封信,上午和傍晚各一封,信上內容旁人不知,但他收到信後的行動,總是有不小收貨。”淩霄仔細歸結著探到的信息,他也覺得不可思議。

原來是有人通風報信,遞了線索消息給韓尉去查。

何人心系案子,還不願露面?重點是,此人還能讓韓尉義無反顧地相信……

盯著書案上的奏章暗暗出神,腦海中一個瘦小卻腰板挺直的身影在曦光輪廓下漸漸清晰。倏地收齊玉骨折扇,公孫覺繃了一日的弦在此刻終於有所緩和,一直緊鎖的俊眉也似化春的冰河,舒展流淌。

有她在,三日確實足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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